《塔河文苑》第189期
家住祠堂的歲月
(中篇小說連載)之三
劉志清
父親年輕的時候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加之家里也有點家產,托人說媒時,頗受外婆與母親歡喜。民國二十一年中秋節的日子,兩人結了婚。第二年,生下了一個男孩,這是我的大哥。據說,長到八歲時,因出“天花”而不幸夭折,這對年輕的母親打擊是相當大的。后來,又連續生了三胎,都相繼生病夭折了。到了第五胎時,生下大姐,才完整地活下來。隨后又相繼生了七胎,共十二胎,存活率為50%,留下來的我們的六姊妹。
母親一生只有兩姐妹。大姨媽和她。母親與外婆上桃花坪來投親時,據后來母親講,當時主要是沖著大姨媽來的。后來,母親成家之后,外婆就跟著母親過。我們一家子對外婆的印象非常深刻,因為家里的六姊妹都是外婆帶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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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記事中,外婆已經是古稀之年的人了,銀絲縹緲,一年四季穿的就是黑白兩種顏色的衣服,家煮布做的。每次洗一大堆衣服,都是用茶枯渣泡一個時辰,然后用搓衣板在上面反復搓。擰干后,放在兩個竹籃子里,將繩索系在提手上,用竹扁擔挑起,到三里外的資江河邊長碼頭的石板上去漂洗,用扁扁的木棒槌不停地槌。每到夏季,河岸邊的碼頭臺階板上,到處響起的是一片木槌槌衣服的聲音,以及老娘們的嘻嘻哈哈的叫喊聲,把河水與碼頭攪和得熱鬧異常。
那個時候的河水,清澈見底,常常可看到水中的魚兒在洗衣服的人面前嬉鬧、跳躍。碼頭上,來往的行人、客商、船舶穿流不斷,把小鎮風情點綴得如同《清明上河圖》一樣,熱鬧非凡。
在普通人家的歲月中,享受平靜的日子是一件很愜意的事。然而,在中國造神運動登峰造極的“文革”時期,老百姓的生活節奏全部被打亂了,可以說真有點亂七八糟不可收拾的狀態與背景。我們一家就是生活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自然也會劫數難逃,被莫名其妙的運動趕到了農村,加入了“到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行列之中。
公元1969年3月的一天上午,當時還只是個小屁孩的我,隨著熱鬧的人群和歡送的鞭炮聲,高興異常地跟著瞎起哄,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當船蒿稈一撐,船身離岸隨著河水蕩漾起來的時候,我覺得河流是那樣的迷人,相信以后農村的生活一定是那么的美好。當時,站在船頭的我,神氣十足,仿佛自己是一位出征的少年將軍一樣,英姿煥發。而母親已經是傷心得泣不成聲,像個淚人似的。我當時怎么能明白做父母的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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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第一次坐船遠行,沿資江河順水而下。幼小的心永遠是不安靜的。我在船上,一會兒從船頭竄到船尾,一會兒又從船尾竄到船頭,活蹦亂跳的樣子,讓我感到大江的柔美。一路上,我看到了放竹排的隊伍,水龍般在洶涌的波濤中起伏,兩岸的纖夫拉著纖繩吼著號子逆水而上。放鶩的漁工們劃著小舢板在河水中叨漁,一派江南水鄉般的漁歌晚唱風光,幼小的我被水鄉的美景陶醉了。
在船上瘋了一陣子,我感到肚子餓了。父親從早已準備好飯籠中拿出一個缽子飯遞給我,上面還有我喜歡的紅椒辣炒臘肉。我高興極了。父親拿出米酒,一邊喝一邊說:“毛毛,以后到了鄉下不要淘氣,不要跟村里的孩子打架,明白嗎?”我說:“那人家打我怎么辦?”父親說:“那也不能還手,因為我們是外鄉人,不是在桃花坪的街上,沒人幫你。”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當我把父親盛好的飯碗遞到母親手中去時,母親在船艙中暗自流淚,泣不成聲。我不明白,為什么母親會那么傷心?父親也在一旁暗自長吁短嘆。我問母親:“你們哭什么?”母親說,“毛毛,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看見的只是美麗的自然和鄉村的寧靜,卻不知神和人冷酷、恐怖的那一面。
吃好飯,我感到瞌睡了,靠在船艙里就睡覺了。大概過了三個鐘頭,父親叫醒了我:“毛毛,起來了,我們快到了。”我揉了揉眼睛,三三兩兩地看到十幾個鄉人等在岸邊,大概是來給我們搬家具和東西的。但是早沒有敲鑼打鼓的歡迎人群。我就感到納悶,問父親,“到這里怎么沒有歡迎的人群了?”父親說:“鄉下的農民伯伯都要下地做功夫(當地人把干活說是做功夫)去了。”我問:“做什么功夫?”撐船的伯伯說:“做功夫就是到地去干農活。現在是開春積肥的季節,各隊里的男女勞力都在各戶出牛欄豬屎,快收工了。”
我問:“伯伯,出牛欄是干什么功夫?”
撐船的伯伯說:“出牛欄是把各家喂養的牛拉出來的糞和墊的草一起起出來放在路邊上,犁田的時候再把牛糞灑到田里去肥田,稻子長得好,大家就不會餓肚子了。”
“那小朋友們干什么?”
“小朋友放牛、打草。”
“打草干什么?”
“打草喂牛、喂豬。以后你家也會有牛,也會養豬。你會跟我們的鄉下孩子們一樣,什么都會干的。”
我高興得手舞足蹈,大喊:“我也要放牛了,我也有牛放了”
撐船的伯伯說:“真是個可愛的孩子。”隨后,他問父親:“老劉,你的孩子多大了?”
父親回答道:“快滿七歲了。”
他略有所思道:“晤,該上一年級了。”
到了下放的鄉村地界,船靠岸,村里來的人開始幫我們幫東西,御船。我記得,當時我是用一根棍子挑著兩只小板凳,像大人們一樣走在鄉間的田埂上,把東西往村里挑,一直挑到一個大祠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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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下放的鄉村,叫北山公社莫家村。
到了祠堂,我抬頭一看,嚇了一跳。高大的祠堂正面全是青磚灰瓦,寬闊的大門呈“半月”狀,左右兩邊,是兩根正方形的石柱子支撐的拱門。宗祠長12米,進深25米。正面是一堵大牌頭墻,高出整座房子3米有余。正中央開著一扇大石拱門,兩側的石門框上刻著一幅凹陷對聯:“系出高陽緬想錦衣光下里,郡分鉅鹿欣看彩鳳翥南山。”對聯上方各雕著一只鳳凰。拱門上方雕刻著一對比兔子略大的浮雕石獅子,俏皮地玩著中國結,溜上溜下的,顯得天真活潑,栩栩如生。
石獅上方50厘米處,有一個3米高1米寬的凹陷長方體框架,鑲嵌著一塊光滑的大青石,刻著牌頭“莫氏宗祠”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周圍雕以花紋裝飾。在正中央兩個字之間的空隙里,豎直刻著一列行書小字:“皇清道光廿六年季夏”(即1846年)。
牌頭兩側各有一石柱,上有浮龍纏繞,名曰“雙龍抱柱”,柱外側則雕刻著兩只五彩斑斕的鳳凰,名曰“雙鳳朝陽”。遺憾的是,1964年大運動時,龍頭與鳳頭被一些學生戳掉了,只露出銜接其身的鐵釘。可見,在19世紀中葉,鐵釘已常用于建筑業了。整堵牌頭兩側四分之一處上半截,也早在“破四舊”運動中被人為拆除掉。
宗祠為青磚石灰與木質結構,墻面平整細膩。左墻未變形,右墻因昔日創辦學校,人為穿墻破洞開窗數個,而導致墻面歪斜10°左右。
跨進宗祠大門,左右兩側各為一耳房,中央是天井,再往里走便是大廳——彩鳳堂。大廳兩側設夾層,各有一板梯通往樓上,均為木質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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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年,當我們搬遷到這個祠堂居住時,除了祠堂的整體架構還在之后,里面的故事后來是那些年紀大的老人講述的。有一個莫老爺子輩分最高,曾經口過祠堂的歷史與故事,讓后來的我明白了這個祠堂為什么歷經多少歲月與運動的變化,能依然完整地保存下來,自然是莫氏后人智慧的結晶。
他說,以前的祠堂大廳正中墻上,設有一個大神龕,里面擺放著莫氏始祖莫必榮的木雕像。原雕像早在修建宗祠時即刻制成,20世紀60年代大運動時被人為剖解,現存雕像為20世紀七十年復制。如今,莫氏第26代小孩已經出生了。 據邵陽莫氏民國32年三修族譜跋記載 ,始祖時瑞公及其胞弟必榮公,元初人也,籍隸江西吉安府泰和縣 ,以武功起家 ,時瑞任元朝都指揮使 。元成宗時 ,兄弟奉命戡亂入荊楚 ,功勞卓著。時瑞公被冊封為定國將軍 ,開基于邵陽南路上賢都留旗坪 ,必榮公恩封狀元敕封為鄭國公 ,開基于邵西蓮荷塘。
莫氏宗祠自修建竣工之日起,到20世紀60年代,一直被莫氏家族保護得好好的。其后,它歷盡滄桑,幾次差點兒銷聲匿跡——1964年,學生運動掀翻了正墻兩側的上截牌頭,劈碎了莫必榮的雕像。幸好,從民國時期起,到1974年,宗祠搖身一變為學校,才免遭破壞。其后,學校搬遷到新址,宗祠又險些遭拆,村干部當機立斷,指定將當時正擴大規模的北山斗笠廠搬遷至此生產,它才幸免于難。改革開放后,斗笠廠再度搬遷新址,從此,莫氏宗祠卻能穩坐釣魚臺。其間,宗祠作為學校的時間最長,達60年,名曰“蓮荷學校”。現年76歲的莫時兵老人,7歲時就在此讀一年級,現年50多歲的村支書莫三義,也是我孩時的玩伴。他1971年在此就讀小學一年級。我1969年也在這個學校啟蒙讀小學一年級,共在這個祠堂讀了四年小學,后來轉學出去了。
據了解:莫氏宗祠現收存二十余本莫氏族譜,大部分為四修,于民國36年修纂成,并將三修族譜中的全部內容轉載下來。其中一本繪宗祠的立面圖、平面圖,及其主修人,以及莫氏宗族的墳山。另有一本卷首為好幾位名人贈序,其中第一個撰序的,是當時的中央政府行政院長宋子文。序言中云:“……本院秘書莫恰欽,籍隸湖南邵陽縣。一日辦公之余,述其同宗莫予軒、予榜、予發、嗣金等之始祖必榮公,官大元成宗恩封狀元,敕封鄭國公,開基邵西蓮荷塘。傳世二十余代,生齒數百丁。前清末葉先人創修族譜,今年述前人之志,踵而修之,丐余一言弁其首,竊喜。莫予軒等繼往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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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本三修族譜的卷首《像贊類》里,有蔣介石、默深魏源、何健等等偉人、名人,分別為莫氏歷代名人遺像題贊。短小精悍,言簡意賅。如魏源的《明孝廉士興公寫真贊詞》 為:“公舉孝廉 ,禮貌敦重。遺像如生 ,有威可畏。如秋鷹捕兔而百鳥自驚 ,如猛虎在山而百獸震恐。蓋氣象嚴肅,則人人望之而生畏也。”另據《中國族譜網》記載,邵陽莫氏民國32年纂修的族譜,也記錄了“彩鳳堂”,并收藏于湖南圖書館。
那個年代,祠堂里面雖然沒有擺放莫家人祖輩的考妣靈位,但這個祠堂的威嚴,代表著一方水土一方人心中的風水。再怎么鬧革命,大家只字不提拆祠堂表忠心的事。因為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國家是領袖們管的事,祠堂是宗親們管的事。四周圍都是莫氏家族的鄉里鄉親,都是供奉的同一個“公公”的(即同一個宗氏根脈的開山鼻祖),誰敢去惹眾怒。誰敢去動祠堂里的一磚一瓦,好比誰挖了莫氏家族的祖墳一樣。工作組也好,宣傳隊也罷,誰也不會去觸這個霉頭。因此,它能完整地保存下來。
據老一輩人介紹說,莫氏家族的這個莫家祠堂,之所以如點雕梁畫棟、恢宏氣派,這可是皇上欽點修建的。另一種傳說版本是這樣傳說的:說的是莫氏第一代公公,原來在明朝朱元璋當朝之時,有一年,天下大旱,民不聊生,朱元璋親自祭天求雨,毫無效果。后來有人推薦莫氏公公,說什么懂陰陽之術,會起的做法,不妨派人去請來一試。朱元璋一聽,反正自己也沒辦法了,只好聽從進言,死馬當活馬醫一回,就下旨派人去請這位法師。
但明確立下旨意:如果請來的能人能祈求到天降福澤之雨,解天下之旱情,我必冊封為“狀元公”。如果求之不得,必以欺君之罪論處!
號令一出,十里八鄉一傳十,十傳百,傳得紛紛揚揚。一時間,多少人都為之捏了一把汗,都感到他此去兇多吉少,恐有一去不歸之憂。臨行那天,多少受他恩澤的鄉民都來為之送行,仿佛目送他上刑場一般。因為沒有人知道莫氏公公會有祈雨之術。然而,在他臨上來接他的車馬之際,他回首向鄉親道別時說,我大明皇上龍恩浩蕩,有好生之德,深得天下百姓愛戴,此去為解天下之旱情,必求蒼天開恩,福澤降臨天下百姓。大家不必傷感,讓莫某不安。說罷,車馬揚長而去,一路塵埃消失在遠方。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一天,莫氏公公平安回來了!回來時坐著八抬大轎回來,開道之官舉著“回避、肅靜”的招牌招搖過市,路經各郡州府衙,都設案恭迎,好不氣派。原來,此去京都之后,莫氏公公以其鮮為人知之法術,在天壇三天三夜之后,求到上蒼開眼,龍王開閘,一場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幾乎把紫禁城差點淋了透身涼。
大旱解除之后,那一年五谷豐登,收成大增。百姓深感皇恩浩蕩,一片歌舞升平之氣,遍布大明江山。為此,金口玉言,豈能虛哉!本想把他留在京城做官,奈何莫氏公公鄉野之氣不宜時務,長安雖好,不是久戀之地。他讓皇上開恩回歸了故里。皇上體恤他的心思,冊封他為“布衣狀元”,撥專款為他建立祠堂宗廟,光陰一方,以示恩典。這就是莫家祠堂的由來典故。這個故事,我也是后來聽一位莫家后人講述出來的,也是唯一一位一直堅守在初一、十五之日為公公上香點燈供奉香火的人。現在可能沒幾個莫家后人知道這一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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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什么,那時小小的我,站在祠堂中央,仰望高大空洞的祠堂,以及那深幽的粗大橫梁,一下子尿濕了褲子。父親把將我摟在懷里,說,傻崽,莫怕,莫怕!
從此,我們一家就在這個我從未見過的殿堂住了下來,一住就十年,開啟了我的少年時代,也開始了我們一家最黑暗的“中世紀”。
這也許就是佛系之所說的“數與命”吧。
(——未完待續——)

[長篇小說連載]
長篇小說連載《三家人》
栗富領
第二十二章
潘玉芹與楊鐵頭結婚
還沒到下班時間,潘玉梅就早早地到養豬場叫潘玉芹,她們一路走著,一路說著悄悄話。
潘玉梅交代潘玉芹:鐵頭好久沒到咱家來了,他說今晚到咱家吃飯,你心里有個數。
楊鐵頭到指導員楊彥超家,飯菜已經做好了,吃罷晚飯,潘玉芹收拾碗筷準備洗刷,潘玉梅說:玉芹,別著急刷碗,你坐下,姐有話給你說。
等到潘玉芹坐下后,潘玉梅開誠布公地說;玉芹,我想讓你和鐵頭過到一家,你要是愿意咱以后是親戚,你要是不愿意,鐵頭和你哥以后還是好兄弟,你表個態。
潘玉芹聽罷,立馬滿面通紅,靦腆地說:姐,人家是當連長哩,能看上我這個盲流嗎?
聽了潘玉芹的表態,潘玉梅立馬拍板定案,吩咐道:既然你們兩個都愿意,你們抽個時間到場部照個相,把結婚證領了,你們照相那天,兩個人要買套新衣服,別那么寒酸。
到了禮拜天,阿瓦提縣城正好逢巴扎(維吾爾族話,趕集的意思),趕巴扎的場景那是人山人海,賣蔬菜瓜果的,賣干果的,賣牛的、賣羊的,賣維吾爾族靴子的、帽子的,還有各種小吃應有盡有,集市上熱鬧非凡。
楊鐵頭和潘玉芹一起坐著連隊的“東方紅”拖斗車,與連里其他趕巴扎的人向阿瓦提縣城的方向奔去。到了阿瓦提縣城(由于五六十年代,交通不便,一到禮拜天休息,連里沒什么娛樂活動,很多人都去趕巴扎。十二連附近有阿瓦提巴扎,場部巴扎,阿拉爾巴扎,到哪里去,看去哪個巴扎的人數多少,采取少數服從多數)。十二連到阿瓦提鎮趕巴扎的人,各有各的想法,有些人是買油鹽醬醋,吃穿用等日用品,有些人準備買一些便宜貨,買便宜貨的人占大部分。
在新疆,由于伊斯蘭教規定不能吃死了的家禽牲畜,維吾爾族人在賣禽畜時,看到雞頭一勾一勾的,且雞嘴里流出黏液體,說明這只雞已經危在旦夕。本來每只雞能賣五元,維吾爾族老鄉就把所有雞塊兒八毛一只就賣掉了。有時候還能買上便宜的羊子,當然,買這便宜貨的單干戶居多,但也有少部分有家的人。
楊鐵頭這次趕巴扎,主要是買結婚的用品,潘玉芹從里里外外給她買了六身衣服,給她自己也買了六身衣服,還美其名曰地說六六大順,又買了兩床網套,一床五公斤重的,一床四公斤重的,八米印著牡丹花的床單,十六米印著龍鳳花的被面,四個印著鴛鴦花的枕頭面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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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連長楊鐵頭和潘玉芹買的大包小包的東西,大家已經猜出了幾分,那些上海支邊青年便問:連長啥時候吃你們的喜糖呀?
啥時候吃我們的喜糖?不能告訴你。
連長結婚還悄悄的嗎?
我怕告訴你后你夜里睡不著覺。
一句話說得一車人哄堂大笑。
楊鐵頭和潘玉芹領了結婚證,開始布置新房,所謂的新房就是一間地窩子,床腿是一寸長的大鐵釘釘起來的三腳架,上面放上幾塊木板,這就是所謂的新婚床,地上放上幾個用小木板釘成的凳子。結婚儀式就是連長楊鐵頭買了兩條雪蓮牌的香煙,買了一公斤五香葵花籽,買了兩公斤水果糖,晚上吃過晚飯,整個連隊大人小孩都去鬧新房。里三層外三層好不熱鬧。
由于坐在床上的人有點多,一下子把床板壓斷了。
連長楊鐵頭戲娛道:“本來床就窄,又讓你們壓斷一塊,這下子我們兩口子睡覺就得抱的更緊了。”
那些姑娘聽后,不好意思地跑出去了。
姑娘走后,小伙子們更加放肆起來,大家起哄讓連長楊鐵頭講談戀愛的經過。
這時,連長楊鐵頭擺起了噱頭:“你們想聽呀,一人交十元的技術轉讓費,我講給你們聽,保證你們都能找上老婆。”
小伙子們起哄道:“你說不說,你不說我們讓新娘說。”
連長楊鐵頭知道鬧新房的厲害,急忙改口說:“你們聽說過關公的過五關斬六將嗎?”
小伙子們異口同聲地說:“你談戀愛跟關公的過五關斬六將有啥關系,我們今天要聽你談戀愛的經過。”
“這談戀愛也要過五關,”連長楊鐵頭故作神秘地說:“我問你們,你們要是到了女朋友的房子里,你女朋友要是讓你坐,你往哪里坐?”
“這還用說嘛,肯定往凳子上坐。”小伙子們齊聲說。
“往凳子上坐?像你們這種德性,一輩子只能打光棍。”連長楊鐵頭諷譏道。
“不往凳子上坐,你說往哪里坐?”小伙子們齊聲問道。
“往哪里坐?我告訴你們,這就是談戀愛的技巧,如果你女朋友讓你坐,你要和她坐在一起,用手摸著她的裙子,先給她灌灌迷魂湯,用非常羨慕的語氣說,哎呀,你這個裙子太好看了。如果你女朋友反問道:好看嗎?你這第一關就算過了。這個時候你一邊和她說些動聽的話,一邊把手搭在肩膀上,然后把她順勢摟在懷里。如果你女朋友沒有反應,你就過了第二關。這時,如果你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的同時,繼續和她說著悄悄話,然后把手順勢往下滑,輕輕地觸摸她那富有彈性的身體。這時,如果他臉色一變,規矩點,再這樣你給我滾出去,說明你的火候沒到,你這第三關沒過,你只能老老實實。如果他說,看你那流氓樣子,并沒有制止你,說明過了第三關。然后,你的手繼續往下觸摸她的大腿,如果他嬌滴滴說,你想干啥,你就過了第四關。第五關,也是最后一關,這一關需要很大的膽量和勇氣,你在和她說話時,趁她不注意,一下子把她的裙子撩起,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個猛虎下山的動作,一下子讓你放肆了,你這五關全過了,女朋友就搞定了。”

(圖片:阿清翻拍)
連長楊鐵頭的一席話,把那些老婦女們也逗樂了:“有你這個流氓連長,咱連里的年輕人都跟著你學壞了。”
“怎么叫學壞了,咱連沒有光棍,才能后繼有人。天不早了,我還要給咱們連的發展壯大做貢獻哩。”連長楊鐵頭一本正經地說。
“今晚我們不走了。”那些婦女們故意逗連長楊鐵頭。
“不走了?你們不要怕拉了電燈我抱錯人。”連長楊鐵頭帶著調戲的口氣說。
“抱,你隨便抱,看你今晚有多大勁。”那些婦女們毫不示弱。
“我愿意恐怕我老婆還不愿意哩,你們看我老婆已經等不及了。”連長楊鐵頭下了逐客令,那些鬧新房的也知趣地走了。
(——未完待續——)

[紀實文學連載]
父親的艱苦歲月
軍墾二代人
第十一章 記憶
幼時的記憶在腦海里過電影般翻滾著,那些熟悉的臉龐一個個在對我微笑,然后飄向遠方,消失的無影無蹤。
父親走了,母親、妹妹都遠在故鄉。小狗哥哥失去了聯系,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向軍在我小學還沒有畢業時就離開了那里。如今的我是孤獨的。只有兒子小寶與我相依為命!
也許,詩人本來就該是孤獨的,流浪的詩人才有詩與遠方……童年的日子明凈而灑脫,我就在這蹦蹦跳跳中的歲月中,踏著初升的太陽慢慢長大。妹妹也上了二年級,記得她上一年級因為個子太小,夠不上桌子,老師只能另外給她一個小板凳放在椅子上讓她坐。妹妹膽子很小,上學不敢自己去上廁所因而老尿褲子,把母親愁死了。可是妹妹讀書也很好,學習成績一直考班里第一,大人們總是在父母親面前夸我和妹妹有出息。
在轉校后的第一個“六一”之前,學校成立了鼓號隊。
那天下午一上學,班主任朱老師把我叫到了操場上。校長和很多老師們都在,鼓號隊所有的人都在。只聽數學老師朱老師在對校長說:“洪洪,你肯定行!”朱老師走路背挺得直直的,步子也整齊。校長見我過去,遞給我一根棍子,根子用白漆漆的,一頭有一個紅包扎成的球。校長對我說:“你就是鼓號隊的總指揮了,不僅要指揮咱們學校的鼓號隊,全團所有的鼓號隊以后都歸你指揮,這是個光榮的任務,你一定能完成好!”說著狠狠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不由得挺了挺瘦弱的胸膛。
就這樣,我成了全團少先隊鼓號隊的第一任總指揮。這還不算完,在我們訓練的時候,校長把小琴大隊長標志拿了過來,和我的兩條杠(那時我已經是中隊學習委員)換了換,一邊換一邊嘟囔:“總指揮怎么能是中隊長,太丟人了,以后你就是大隊長了!”一旁的老師們捂著嘴偷偷發笑,可沒人敢多說什么。但是我看見了小琴仇恨的目光,不禁打了個冷戰。
果然,在下午放學后做值日時,小琴把我拎起來塞進了抬水用的大鐵桶里,還往鐵桶上狠狠踹了兩腳……
這個小琴和我很有緣分,上了高中又和我同學,后來成了我叫嫂子的人。
“六一”兒童節那天,好高興好高興。新的白襯衣、藍褲子、白球鞋,紅領巾、大隊長標志都是新的。那天在鼓號隊,我見到了老連隊的伙伴們,雯雯、秋蓮、小成他們都來了。當我指揮著鼓號隊從大街上走過,一種自豪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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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號隊檢閱結束后,我們在新的露天電影院參加演出。我演的老爺爺、妹妹演小白兔,小靜演一只小花貓,向軍演大灰狼。數學朱老師還用手風琴給我們伴奏。老師用棉花給我粘了眉毛和胡子,爽身粉染的頭。那天所有的表演都很成功,用大人們的話說:出盡了風頭!后來數學老師對父親說:“你兒子天生有一副好嗓子!”父親搖搖頭說:“有什么用呢?”朱老師看看他,沒有說話。
父親在我面前總是不茍言笑,每天總是在叮囑我好好學習,要仔細,不能粗心大意。除了語文、數學、英語的基礎知識之外,他還特別關注我的作文。有一次老師布置了課外書的讀后感,我寫了一篇《木偶奇遇記》的讀后感,結果因為他不滿意,被撕了5次讓我重寫,理由只有一個,不生動。那時候的我無法理解什么是生動,他也不給我解釋,只是讓我重寫。不滿意了順手就是兩巴掌,我又委屈又害怕,只能一邊哭一邊趴在那里重寫。后來他帶著母親和妹妹去了朋友家喝酒,把我一個人關在家里,我寫著寫著睡了過去。等他們回來看了作文又挨了兩巴掌,也不敢出聲,偷偷躲被窩里哭。還是妹妹悄悄鉆進我被窩,摟著對我說:哥哥別哭了!第二天去學校老師,看見我被打腫的臉問,我為什么挨打,我問老師什么是生動?老師摸著我的臉說,喜歡聽故事嗎?講故事就是生動!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時候已經有了卡式錄音機,幾乎全是三洋牌的。父親他們聽的最多的就是鄧麗君的歌曲,我們不喜歡,只記得比較喜歡那首《泥娃娃》,我也能唱幾句。后來又有了蘇曉明的《軍港之夜》,所以這些歌從小就在我的記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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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了錄音機,那些上海人開始按捺不住了。他們中有很多人會跳交誼舞,于是,交誼舞會在那個年代流行起來。記得那時候他們是這樣安排的:所有的舞友們每星期六輪流做莊,一家家挨著來。這樣,每個星期六,除了在我家的那天,我們全家幾乎都會去老連隊玩。對于去老連隊我是最開心的,不僅可以趕馬車,還可以去找以前的小伙伴們玩。
也就是在回老連隊玩時,我看見了幼年時的虎子。
父親每年還是要上山,但是不會一去半年,只是去十天半月就回來,然后過段時間再去。我感覺到他工作起了變化,有時候還會去市里出差,也會去縣里送羊皮羊毛等貨品。
那年團里來了一支部隊,就住在加工廠的辦公室那里。不知道怎么回事,父親和他們連長相熟,這個連長常來我們家坐坐。父親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朋友遍天下,那個連長叔叔穿著軍裝、帽徽領章很威武,喝起酒也很豪氣。那天在家喝酒時,父親說明天去市里出差,解放軍叔叔說,他明天也去,讓父親坐他車去,并且讓父親把我也帶上。就這樣,我第一次專門和父親去市里玩,這一次讓我長了很多見識,也改了一個怪毛病!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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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身
陳昂
桃紅柳綠黃葉飛雪
山與水在季節的輪回里
變遷,發光的石頭
倒掛在遙遠的天際
我的心忽明忽暗
人生如山,眾人皆登攀
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面對五彩繽紛的世界
我并不喜歡悲觀
只是那些柔弱佝僂的身軀
讓人倍感心酸
巍巍的山,困守人間
我轉身,尋扁舟一葉
不用船槳和船帆
背著雙手,破浪行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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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月亮
賀生全
在那個八月十五
我在父親的煙斗里,打聽天氣
母親晚睡的背影,喂飽了月亮
我在星星匯成的河流里,聽風入夢
他鄉的月光很遠
照不到我的心上
外面的世界,燈紅酒綠
我的路,千回百轉
牽腸掛肚的依然是那一彎新月
那是一副難以割舍的油畫



